宜都融媒訊 行駛在陸漁路，在隧道前的岔路口右拐，便進入了土家風情寨。即便沒有看到矗立在路口處的門牌，沿途滿眼富有民族特色的風情建筑，也在時刻提醒著我們，這里是土家山鄉。

本以為山鄉道路崎嶇，來時又碰巧下起了雨，我們早已做好了路途泥濘難行的心理準備，未曾想鄉里早已通上了柏油路，雨水的沖刷之下愈發顯得亮堂。

這里是茶鄉，柏油路兩旁海棠樹排列有序，透過棵棵海棠樹的間隙，便可瞥見漫山遍野的茶園，茶樹錯落有致，一行行茶樹抽芽吐綠、生機盎然，空氣里的雨滴也彌漫著淡淡的茶香。此時正是采摘季，茶園里還有茶農頭戴斗笠，身披塑料衣采茶葉。

“停車停車！我還沒看過采茶葉呢，走，看看去！”待車一停好，我便飛快沖下車，直奔茶園。

同伴在身后舉著傘試圖追上我，無奈道：“你慢點??！好歹也等等我……”

茶園里的茶樹被茶農精心修剪過，一排排站得整整齊齊，像是即將接受檢閱的士兵。新冒出的葉子呈嫩綠色，星星點點灑在墨綠色的老葉匯成的幕布上，相互映襯，十分養眼。

我踮著腳，踩著泥地走到茶農身邊，才發現原來他們的腰間還別著一個精致的小茶簍，他們有說有笑地閑話著家常，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也沒停歇，飛快地在茶樹和茶簍間來回舞動。嫩葉上細小的絨毛托著雨滴，十分可愛，像是一茬茬新兵昂著驕傲的頭顱，等待著茶農的采摘。

“叔叔，您這采的是今年的新茶嗎？”我忍不住加入茶農之間的對話。

“是啊，小姑娘，這是今年的第一道茶?！闭f話的老農滿眼笑意地望著我的眼睛，真誠地回答道。手上采茶的動作似乎也柔和了些許。

“叔叔，我們想買手工制成的新茶，我看您采的這茶葉真好……”我滿眼期待地望著這位和藹的茶農。

叔叔早已看透了我的小心思，扶了扶斗笠的帽檐說：“小姑娘，你是看上我這茶葉了吧！你要是不急著要的話，我回家拿點來給你！正好我馬上回家去炒茶葉了?！?/p>

一聽到炒茶，我頓時來了興致，我問叔叔：“您還會炒茶葉？我能去看看嗎？我從來沒看過人家炒茶葉呢！”

“行！”叔叔爽朗地答應了，收拾了剛采的茶葉，引著我們去他家。

叔叔家在半山腰，且有一段小路要走，我們決定步行上去。

叔叔在前面帶路，雖然兩手都占著，腳步卻走得穩穩的。一路上只有雨的聲音，我決定打破這片沉默，順便和他套套近乎，說不定能把茶葉的價格便宜點。

“叔叔，這邊的人都靠種茶葉為生嗎？”

叔叔說：“我們這里住的基本都是土家族人民，又是山鄉，老一輩很多人都是勤勤懇懇種了一輩子的茶葉”停了一會兒，又接著說：“外面的氣候條件好，可以種些果樹，不像我們這山里，海拔高，只能嘗試著種茶葉，你還別說，茶葉這東西，就在我們這山里扎根了，年年長得好，出的茶品質也高，這些年漸漸有了些名氣，買我們這兒的茶葉的人也越來越多了?！笔迨宓恼Z氣里滿是欣慰。

一路聊著天，竟也不覺山路難行，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叔叔的家。雖不算富裕，卻收拾的整整齊齊，桌椅茶幾更是擦拭的一塵不染，讓人一進屋就感覺到主人家的精致，是會過日子的人。

熱情好客的阿姨見家里來了客人，忙泡好茶端了上來?！澳銈儑L嘗，這是今年的新茶?！闭f著，阿姨將手里的茶遞給我們。

我小心接過阿姨的茶，連聲道謝。原本蜷縮的茶葉在開水的沖泡下慢慢舒展開來，變得片片分明，像是剛剛蘇醒的小孩兒稚嫩地伸著懶腰，水的顏色也隨之變得越來越綠。茶還氤氳著熱氣，我吹了吹涼，也不顧燙嘴，先嘗了一小口。入口是苦的，我咂了咂嘴，仔細回味，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甘甜，清淡的茶香蔓延在唇齒間。我一個不愛喝茶的人，此刻覺得手里的這杯茶是最好喝的飲料。

“好喝！”我忍不住稱贊道。

“這茶葉是我家老頭子摘回來自己炒的?！卑⒁痰哪樕涎笠缰腋５男θ?，帶著一絲驕傲。

“小姑娘，小伙子，快過來！”叔叔在叫我們，一準兒是要開始炒茶葉了，我連忙放下手上的茶飛奔過去。

一旁還站著個小男孩，稚氣的臉上一雙怯生生的眼睛不停打量著我們，身上穿著土家特色的民族服飾，白色上衣，領口處有一盤扣，衣襟包裹著藍邊，褲子是與衣襟同樣的藍色，一整套服飾都是棉麻質地。

“乖娃兒，快叫人?！笔迨逖鹧b生氣，提醒小男孩。

小男孩放下含在嘴里的手指，叫道：“叔叔好，阿姨好?！?/p>

叔叔這才又舒展開眉頭笑了。

我問叔叔：“這是您的孫子嗎，真可愛真懂事兒！”

“不是不是，村里人家的娃兒……”叔叔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，仿佛臉上的笑容不屬于他。

叔叔把茶葉攤開薄薄一層，將水汽晾干，并逐一對其中的細葉、爛葉、老葉進行剔除，留下的全是完好的新葉，色澤翠綠、葉質柔軟。我暗暗感嘆茶人家制茶的嚴謹態度。

一系列準備工作完成后，便開始下鍋炒制了。叔叔把當天采摘的新鮮茶葉一股腦下鍋，五指或并、或散、或緊、或松、或抓、或撒、或抄、或壓，章法嚴謹，動作嫻熟。經過無數道手法，以及高溫的錘煉，茶葉從一開始的柔軟逐漸變得堅韌有勁。

看完制茶，阿姨連忙招呼著我們去正廳坐會兒，剛一落座，我一抬頭猛然看見了擺在正中茶幾上的相框，那是一個清秀的小伙子，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大，眉眼間和叔叔十分相似……

叔叔打包好了茶葉，又怕下雨淋著，用塑料袋又包了一層才拿給我們?！笆迨?，這茶葉多少錢呀？”我拿出錢包，希望來時的套近乎能起到些許作用。

叔叔擺了擺手，說：“不要錢不要錢，你們年輕人，難得能靜下心來喝茶，這茶送你們了，就當是一片心意吧?！?/p>

我沒想到叔叔竟如此熱情，回想起自己來時的小心思，我不禁有些難為情。我再三要求付錢，卻被叔叔嚴肅回絕了?！澳銈兡芟矚g這茶葉，到家里來坐坐，我們老兩口就很高興了?！笔迨逭f著，欣慰地看著我和我的同伴，眼睛里本黯淡下去的又重新點亮。

叔叔本準備送我們下山，小男孩的奶奶碰巧來接他，奶奶也是位熱心腸的人，說要送我們下山?！袄顣?，你忙你的，我這接孫子順道就送他們下山了?！?/p>

奶奶一手打傘，一手牽著自己的小孫子走在前頭，我和同伴跟在安心地跟在奶奶身后。我終于忍不住內心的好奇，問奶奶：“奶奶，您喊剛才的叔叔李書記，我剛才看到他家里的照片……”

奶奶腳步頓了一下，回頭看了看我，仔細打量了我們一番，露出和叔叔同樣欣慰的笑容。她回過頭繼續向前走，邊說道：“他是我們村原來的書記，二十年前回村的，他剛來的時候我們村還欠別人好幾十萬的外債呢，一年換了三個‘掌門人’，李書記來了才帶著我們過上了好日子?！?/p>

“小寶，慢點兒，下雨走山路急不得的！”奶奶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小孫子，又繼續給我們講李書記的故事。

“他不嫌我們這山大人稀，又窮，還鼓勵我們呢，他說窮不可怕，怕的是沒志氣，我們這山里歷來都缺水吃，這些年他帶著我們村建供水站、鋪管道、修水窖，有年冬天下大雪，他怕水管凍壞，大家又吃不上水了，愣是自己一個人頂風冒雪走了幾十里山路關水閥。他現在不干村書記了，還是記掛著我們，誰家有個困難了，他都騎著摩托到處跑替人想辦法?！?/p>

“我看電視上現在老說什么‘民族一家親’，我看李書記他是真真切切把我們這些山里的土家人當親人來看待的！國家有什么政策他都想著我們，他就是我們土家人民的子孫！”

“奶奶，那照片……”我終究還是放不下心里的疑問。

“那照片啊，是李書記的兒子，有先天性白血病，是娘胎里自帶的，這些年李書記他們兩口子一直細心照顧，他兒子還是走了，那時候他和你們差不多大呀！李書記三天三夜沒合眼……”說到這里，奶奶的聲音有些顫抖，我從身后看到她放開牽著小孫子的手，悄悄摸了一把眼淚。

我的心里此刻五味雜陳，我為自己的計較與冒失感到抱歉，手里還提著叔叔精心包好的茶葉，宛如千斤重，是叔叔千金難買的情誼。叔叔眼睛里黯淡下去的光，大概是他想到了他的兒子吧，如果他的兒子還在，他也會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小孫子。而他眼里重新點亮的光，大概是他已經把我和同伴當成了他自己的孩子，熱情地邀請我們去家里品茶。

返回的路上，依然淅淅瀝瀝下著小雨，我打開車窗，叫同伴慢點開。不顧雨絲肆無忌憚地飄進車里，我靜靜看著漫山遍野的茶園一排排從眼前晃過，翠綠欲滴，空氣里仍然有淡淡的茶香，回味悠長。

我想，只有這深深扎根在大山深處的茶樹，才能散發出這獨特的茶香，只有這風雨中依然挺拔的茶樹，才能制出這一道令人唇齒留香的好茶。（通訊員 毛新宇）

責編：向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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